编辑: 大为书画网
作者: 张震  

    中国绘画早于文字，它的最初阶段都偏于实用性，比如画个太阳或月亮，再比如画个地图便于行路、打仗。中国绘画具备较高艺术水平的时候，已是两晋南北朝时期。这个时期的绘画主要是人物、山水画，画作多为壁画。由于社会一直处于动荡之中，许多文士开始选择避世隐居，喜欢清谈和遁于山林。清朝诗人赵翼有两句诗：“国家不幸诗家幸，赋到沧桑句便工。”既然文士无法为朝廷效力，那么也只好把心思用在了创作上，这个时期的文学发展得很快，山水画也同样迅速进步。山水画说白了就是一个大仓库，东西越放越多，于是从山水画中开始繁衍出畜兽、鱼龙、花鸟，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，花鸟画逐渐成为相对独立的一科。不过，这个时期的花鸟画仍是最初阶段，谈不上有什么精品，更谈不上有什么代表人物。

张震花鸟画作品 <<草间偷活>>

    时间行走到唐朝中期，由于“绢”的使用，花鸟画渐渐发轫。回顾整个中国绘画史，其中有三大变迁都和绘画材质有关，一是出现了壁画，完成了精细和重彩；二是绢画，使画作变得更加精致和便于携带；三是纸画，解决了绘画的成本问题以及艺术效果。唐朝的花鸟画盛于唐德宗李适时期，属于中唐阶段。这个时期的代表人物是边鸾，他是中国花鸟画的开宗人物，是史祖。他削足适履攻丹青，擅长花鸟、草木、折枝，也精于蝴蝶、孔雀，代表作有《梅花山茶雪雀图》。史书上说他削足适履，意指鞋小脚大，把脚削去一节以适应小鞋，其实并不是真正地指他脚大，而是指他可以适应各种穷困的环境专心画画。边鸾的花鸟画，是后来五代十国和宋朝花鸟画的先声，当时很多人都学他，最有成就者数陈庶、梁广。除此之外，唐朝的花鸟画家还有唐高祖李渊的五世孙李湛然，他擅画蜂蝶燕雀；有李逖，工蝴蝶；有贝俊，擅鹰鹘；有蒯廉，擅长花鸟野鹤；有刁光胤，擅画湖石花竹、猫兔鸟雀，此人性情高洁，交游不杂；还有孙位，擅画松竹龙水，黄巢攻入长安，他避难入蜀，后来成为古代花鸟画超级大师黄筌的半个师傅。
    唐亡后，五代十国之南唐后主李煜酷嗜文艺，他本人除了诗词以外也擅画竹子，并创立画竹的“铁钩锁法”。在李后主时代，纸画开始流行，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，纸本、绢本开始并行使用，之后纸本逐渐占了上风。李后主当政时，南唐出现了一个花鸟画大家，名叫徐熙，与此同时，在后蜀也出现了另一个花鸟画大师黄筌。于是，身在南唐（今南京）的徐熙和身在后蜀（今四川）的黄筌两相对峙，他们的画作后来也成了后世中国花鸟画发展的源头。徐熙擅长花木草虫，南唐亡国之后，宋太祖赵匡胤曾拿着徐熙的画作给群臣看，并把徐画作为宋人学画的范本。黄筌则是后蜀画院的高级画师，他带着儿子黄居宝、黄居宷，以及赵德玄、房从真、阮知诲、高道兴等人，把当时的花鸟画推向了一个高峰。在徐黄两位大师之前，还有一个叫滕昌祐的人，他也是因为黄巢人马攻击长安避乱入蜀的。他的花鸟画自成一派，继续了边鸾的遗风。他擅作花鸟草虫、蔬果白鹅，他的书法也非常出名，当时蜀中寺观牌额多出其手。
    宋朝是文艺繁荣、书画兴盛的时代。宋朝的绘画出现了两种流派：一派以画院体工笔画为主，也叫“在朝派”；另一派以写意画为主，大多都是文人学士陶冶情操之作，不求形似，专尚笔墨，这一派也叫“在野派”。宋朝的花鸟画仍然跳不出徐熙、黄筌的画法，黄家的花鸟画以工笔勾勒，线条遒劲、设色浓厚，是画院体的楷模。而徐家则以徐熙的孙子徐崇嗣为翘楚，传其祖父清淡野逸之趣，并始创了花鸟画的“没骨法”。黄家一派的继承者北宋时有崔白、崔悫兄弟，吴元瑜，南宋时有李安忠父子。徐家一派，则以徐崇嗣及他的弟弟徐崇勋、徐崇矩为主脉，后继者北宋时有赵昌、易元吉、王友，南宋时有林椿。徐派和黄派，一直是中国古代花鸟画的主流，历经元、明、清，没有人可以替代。
    元代的花鸟画以钱选、王渊最为著名，两位都是赵孟頫的好朋友，也都是山水画大家。钱选学的是赵昌，王渊学的是黄筌，这两人作品的最大特点是格调高雅而又无画院习气。到了明朝，花鸟画开始越来越丰富。明朝的花鸟画主要分为三派：一是黄筌派，二是写意派，三是勾花点叶派。黄筌派以边文进、吕纪为首，其画妍丽工致，克绍传薪。克绍就是能够继续，但比较保守，不太敢创新。写意派以林良为代表，林良的最大贡献是开创了写意花鸟画，明朝之前没有写意花鸟画。勾花点叶派则以周之冕为首，他的成就是用勾勒法画花，以水墨点叶子，这种画法直到今天依然最常用。这三派都有无数的徒子徒孙，名气大一点的有殷宏、陈子和、沈周、陈道复、陆叔平。明朝还有一位名气很大的擅画梅花、荷花的大画家王冕，严格地讲，王冕应该属于“梅竹类”的专项画家，和花鸟画还是有一定的区别，或者说“梅竹类”是花鸟画分门出来的一支。“梅竹类”绘画在中国画当中具有一定的特殊地位，它更多的成分属于文人画，是表达人格、情操和气节的，它的技法占分相对小一点，而画者的学养、人格、品质是这类画的主要支撑。这类画从宋朝开始，杰出者有苏东坡、文同、张昌翤（文同的外孙）、赵士表(宋徽宗的孙子）；元朝有李衎、张逊、吴镇、倪瓒、柯九思；明朝有宋克、夏昶、王冕、孙从吉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，有着浓烈的文人气质。明朝还有一位怪才大写意花鸟画家——徐渭，现代人都说他画得好，水墨淋漓、酣畅痛快，但是他在明朝的画坛并没有过高的地位，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当时的审美不取向于大写意。
    花鸟画到了清代，出现了另一种叫法：花卉翎毛画。为什么这么叫？因为花卉翎毛画是当时苏州一带一种苏式彩画的名字，当时这种彩画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，非常畅销。因画得名，所以“花卉翎毛”的叫法就是这么来的。清朝的花鸟画总体分旧派和新派，旧派多守古法，有孙枚、虞沅、沈铨，他们继承了周之冕的画法。新派以王武、恽寿平、蒋廷锡、邹一桂四家领衔，新派最主要的贡献是力推“没骨法”，以王武为先行，恽寿平为最有成就者。尤其是恽寿平一洗旧习，独开生面，并创立“常州派”，“常州派”的大多数骨干都是恽寿平的后辈或族人。之后，清朝的花鸟画又出现了“扬州八怪”——金农、罗聘、郑燮、李方膺、汪士慎、高翔、黄慎、李鱓，“扬州八怪”的花鸟画，完全打破了之前遵守徐熙、黄筌两派的路数，变得更加注重自我表现，注重画面的新意和趣味。“扬州八怪”也有明显的优缺点，有人说他们敢于创新，为后人的创作拓宽了思路，也有人说他们过于粗制，比较烂俗。其实说他们好或者不好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他们以毕生的精力丰富了中国花鸟画的创作，并较为成功地与商业相结合。
    晚清和民国时期，花鸟画的人才基本都集中在上海及周边地区，并以上海为中心诞生了“海上画派”，以虚谷、赵之谦、蒲华、吴昌硕为早期代表，之后有张大千、陈半丁、林风眠、潘天寿。“海上画派”的优秀画家有很多很多，历经三代，代代光彩灿烂。“海上画派”的特点是注重色彩的表现力，设色讲究，明丽清雅。稍后的时间，“岭南画派”也是独树一帜，创始人高剑父、高奇峰、陈树人，他们之后有方人定、黎雄才、关山月、赵少昂。“岭南画派”的花鸟画，笔下多为南方植物，章法笔墨不落俗套、色彩鲜艳、水墨畅快。民国至新中国成立这段时间，齐白石在花鸟画上算是一个特殊人才，他以自己独特的经历和审美情趣，几乎以单打独斗的方式开创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花鸟画。齐白石的成功也是中国绘画史上一种特殊的现象，继他之后，花鸟画创作一直都保持着旺盛的势头。可以说，在广大绘画爱好者中，喜欢画花鸟的人最多。
    在近几十年的花鸟画家当中，我非常喜欢陈子庄的作品，其以小见大，洒脱大气。他的花鸟画既别出心裁又造型独特，笔墨大胆、潇洒。孔子说：“志于道，据于德，依于仁，游于艺。”我觉得陈子庄深得其中精髓，他看上去是在纸上游戏，其实玩得恰到好处，玩到了识画者的心坎里。现代人的花鸟画同样不乏高手，同样表现出很高的水平，而且笔墨也当随时代，古人所有的画法，现代人都能熟练地掌握，古人没有的方法，现代人也会层出不穷地创新。如果说要有什么不足的话，那就是在气质和气息上逊于古人。“功夫在诗外”，现代人不缺“志于道”，不缺“游于艺”，缺的是“据于德，依于仁”，缺的是深厚的学养。

来源: 中国书画报